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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了饭，外头的天气忽然变阴，明明还是中午，可阳光不知怎地尽数消失，躲藏了起来。
叶早晨猜想着一会儿可能下雨，跑去楼顶把被子收了下来，他把被子扔在床上，并没有补觉，而是去卫生间重新洗了把脸。
于凯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，叶早晨正满嘴泡沫地在刮胡子，他挂起耳机：“什么事？”
对方的声音有些慵懒，他打了个哈欠问：“你起来了没？”
“我压根就没睡，嘶——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，”叶早晨把刮胡刀拿开，贴近镜子看了看自己的下巴，“没事，刮胡子刮肉上了。”
叶早晨摸了一把伤口，比较浅，没流血，他拿起剃须刀继续刚才的事。
“你竟然可以不睡觉？”于凯感叹了一句，等了半天，只能隐隐听见剃须刀“沙沙”的声音，沉默了片刻，于凯只得找话道，“对了，你身上有没有明显的疤痕啊？”
叶早晨正在专心刮胡子，把最后一丝泡沫清理干净，才缓缓答道：“身上，没有啊。”
“哦哦，那就好。”于凯持续没话找话，“唉，之前我给你介绍，你不是不愿意吗？怎么又要做了？”
“我缺钱啊，”叶早晨坦率地承认，“缺钱缺到一定程度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找我借？”
“找你借，然后卖身给你吗？”
“你自己说的啊，你顾不得那么多，同是拿钱的事，在我这，和在别人那儿有什么不同？到头来你还是顾忌小护士。”
“不不不，完全不同好吗？”叶早晨朝外头看了一眼，浴室的门紧闭着，他压下了声音，“有的事，我做了，不告诉小护士，是怕他介意，可有的事，我不做，不是怕他介意，是我很介意！明白不？”
对方短促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叶早晨打开水龙头冲洗着刚使用完的刀口，水逐渐变热，他抽过一旁的毛巾，沾湿以后敷在了自己下巴上：“还有事吗？不然一会儿见面再说？”
“没了。”聊天生硬地结束了。
林已夕颓然地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，拿着中性笔在手心画着东西。
他来急诊科已经一周，叶竟在他家也住了一周。
在单位，运气还算比较好，他被分配到输液室，给病人打打吊水，没事还能落得些清闲，可是回了家，他就不太好了，叶竟白天咳嗽晚上打呼，叶早晨最近也不知怎的，回家的时间少得可怜，就算回来了，二人还得保持距离：抱不能抱亲不能亲，情话还得悄悄说。
曹婷婷给病人换完吊水回来，就看到林已夕在独自沮丧，问道：“你怎么了，你这几天精神都不好。”
“嗯，我最近睡眠质量不行。”自打搬到到地上以后，林已夕越睡越不踏实，但他没敢跟叶早晨说，他觉得叶早晨最近压力也挺大的。
曹婷婷指指值班室拐角的座位：“那你，趴着眯一会儿？有人来了我叫你。”
“不用了，趴着我估计也睡不着，最近叶早晨爸爸不是出狱了么，在我家，三个人，怪不方便的。”说着，林已夕抬起头，补充道，“你知道，我并不是嫌弃他爸。”
“我懂，”曹婷婷凑近了点，“你在写什么呢？”
林已夕用笔在手上最后描了几笔，把手伸给对方看。
只见林已夕的手心，黑笔粗线，写着个大大的“忍”。
“人生在世，一个‘忍’字。”林已夕解释道。
曹婷婷哽了一下：“你有这么烦躁吗？”
林已夕对着手心吹了吹，把墨迹吹干一些：“不是啦，只是我今晚要和叶早晨他们一起去吃饭，又要见到叶早晨他妹妹了，那小姑娘我挺不喜欢，我怕我看她不爽，一不小心做出了什么冲动的事情。”
林已夕捧着手：“到时候我，就看着自己的手心，告诫自己‘要忍耐’！”
“哈哈，小姑娘怎么惹你了？”
“你不懂啊，”林已夕无比惆怅，“她是知道我和叶早晨的关系的，对我很仇视啊！我不管，反正谁要是反对了我和叶早晨，我就注定不会喜欢他。”
“你好难哦，来，抱一抱。”说着曹婷婷俯下身来，拍着对方的背，给了林已夕一个拥抱。
聚餐的地方，在林已夕家附近的一个餐馆，本是叶早晨带着叶竟和叶茜一起吃饭，林已夕不想去的，可是叶早晨邀请了他，叶竟也说三个人不热闹，林已夕不好推辞，便答应了。
下了公交车，林已夕走了一段路，很快就找着了地方，这店先前叶早晨也带他单独吃过一次，口味不错，又因为做得都是家常菜，一直生意很好。
果然，林已夕一进店里，便看见大厅已经做满了人，他上了二楼，推开包厢的门。
“来了？”叶早晨见着人，立马站了起来，把林已夕往里面引，“你来得刚刚好，叶茜也刚到，你俩前后脚。”
林已夕看着坐在一边打量他的叶茜，礼貌的对着屋里的人笑了一下：“是么？我还担心你们在等我。”
林已夕迅速看了看眼前的座位，最外面有一个空位，旁边刚好挨着叶茜，叶茜旁边是叶竟，最里头是叶早晨。
四个人，包厢坐不满，叶早晨旁边是有空位，可那是最里头了，是上坐，林已夕不好意思去。
如果不坐在叶茜旁边，他就得和叶茜隔一个位置，那样他等于是坐在三个人的对面了，怪尴尬的。
林已夕默默地摊开手心看了一眼：也没什么，忍了！
他迅速想完这一切，主动去叶茜旁边坐下。
林已夕屁股刚落下，叶茜便不经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，然后她立刻提起书包，绕过叶竟，坐到了叶早晨旁边：“我要和我哥一起。”
林已夕短暂地抿了抿嘴，随即拿过茶壶，给自己倒了一碗茶，道：“这么大个包间呢，你想坐哪儿都行，”
叶竟没发现其中的玄机，附和道：“就我们几个人，随意点，来来来，那小林往这边挪一个，坐我旁边来。”
“不用了，”林已夕随意道，“我就在这外头，一会儿上菜我搭把手方便。”
叶早晨看着林已夕，心里已经懂了个大概，他知道林已夕本来就对叶茜有些意见，这种场合下，叶早晨又不好直接过去安慰人家，他在父亲和妹妹之间坐下，拿起面前的菜单：“我点了一些，林已夕喜欢吃什么？我给你点了肉末粉丝。”
林已夕望了一眼叶早晨，反驳道：“我现在不喜欢肉沫粉丝了，我想吃玉米烙。”
“好，我给你加上。”叶早晨低头在点菜单上写了一笔。
叶茜凑了过去：“哥，我想吃大盘鸡。”
叶早晨的手顿了一下：“好，这个也加上。”
林已夕的脸瞬间一黑：这小姑娘怎么加了个大菜？四个人开个包间已经很奢侈了，大盘鸡很昂贵的好不好？
不行，得帮叶早晨省省钱。
林已夕这样想着，随即道：“那啥，不要玉米烙了！”
叶早晨手又是一顿，诧异地抬头：“怎么不要了？你要啊。”
“我不要了。”林已夕十分坚定，“我又不想吃了，我......我只想吃点白米饭。”
“哥那你把玉米烙划掉吧，本来菜也已经够多的了。”叶茜懂事的建议，冲着林已夕笑了笑。
“哎对对对，赶紧划掉，菜够吃就行。”说完，林已夕看见叶茜正望着他，他也冲着对方虚伪一笑，心想：这小姑娘忒幼稚，真当叶早晨看不明白吗？我这招叫以退为进！
果然，服务员确认完菜品，刚把菜单拿走，林已夕这边立马收到了叶早晨的消息。
叶早晨：你没事吧？
林已夕回了一个“南上加南”的表情包。
晚饭很快开始，菜果然比林已夕想象中的多，叶早晨还特地把肉末粉丝的碟子推到林已夕旁边。
叶竟今天好像很开心，两瓶酒一下肚，他开始喋喋不休起来，不时夸一下儿子懂事，又夸一下女儿学习好，再讲讲陈年旧事，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，看着儿女齐聚，好像有莫大的满足。
林已夕对他们的聊天内容没什么兴趣，一直在埋头吃饭，只是他每夹一道新菜，都暗暗猜一下这道菜值几十块钱，一想到钱，他的小心脏就隐隐作痛。
林已夕知道，叶早晨最近给他爸花了不少：衣服也买了，手机也买了。
想着想着，他不由地有些埋怨起叶早晨的家人。林已夕懂对方的不易：叶早晨花出去的每一分，都是欢场卖笑、杯酒下肚得来的，难道他的家人不懂吗？
还是装作不懂呢？
林已夕放下筷子，道了声“去卫生间”，便离开了饭桌，他跑到厕所门口抽了支烟，抽到最后一口的时候，刚巧看见叶茜朝这边走来。
林已夕扔到烟头：“妹妹，你好像很讨厌我？”
“嗯，”叶茜态度冷淡，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“我是你哥哥的对象，这点你改变不了的，你不防试着对我少一些敌意，其实，其实我也很好的......”
林已夕主动求和，只是不想让叶早晨夹在中间难过。
“我不要，”小姑娘立马拒绝了。
“为什么？”林已夕很不解，他觉得他自己应该没有那么讨人厌才对。
叶茜个头并不高，她走到林已夕面前，“我哥以前很正常的，就是因为你，才变态了起来，因为你背了处分，被拘留，就为了跟你这种人在一起——硬生生把自己掰成了同性恋！你说你是不是害人精？”
叶茜的最后几句，是抖着手，指着林已夕说出来的。
“什么处分？”林已夕没料到叶茜这么激动，一时间有些蒙了，“你在讲什么？高中时候的处分吗？跟我有什么关系，不是他把自家门口的俩人给打了吗？”
那件事林已夕记得，那时叶早晨家附近挺乱的，总有两个小流氓欺负他，林已夕还碰上过一次。
叶早晨把人打了，也是无可厚非。
“什么俩人，一个人，”叶茜瞪着林已夕，“你装什么傻呢！他给你打的！你别说你一点都不知道，被殴打的是你辅导班的老师！”
一瞬间，林已夕呼吸一滞，只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......